丁酉年初冬时节，我接到省作协通知，前往谷城参加《美丽乡村行》首发式暨荆楚“红色文艺轻骑兵”省作协系列活动，认识了来自襄阳的楚林。听好友谢伦介绍，楚林出过一本散文集，已成畅销书了。我问楚林书名，她笑得有些羞涩，说你告诉我地址，我给你寄一本吧。回枝江后，我在网上购了一本。这本由中国医药出版社出版的散文集，封面上有一行并不醒目却看了令人震撼的推荐语：国内首部唯美中药暖心散文集！我想起谷城之行楚林的热情与大方，她本身就是一个让人心暖的人。

在这本散文集里，她像一个邻家妹一样，把一个个中药配成的处方娓娓道来。在她诗意的叙述里，感觉处方之后的下一道工序不是苦得发麻的良药，而是赏心悦目的美食。“奶奶说无花果是‘奶妈妈’，是因为无花果有下奶通乳的功用，我们那里都叫无花果为‘乳包’，基本上没有人叫无花果。村里谁家的媳妇坐月子，都会来我们家寻几个熟悉的乳包拿回家，拍碎，炖猪蹄，炖母鸡，炖野鲫鱼。”除了无花果之外，还有民间谚语里的中药方：“穿山甲，王不留，妇人食了乳长流”“穿山甲，王不留，小媳妇喝了顺怀流”。许多经验来自民间，有许多新的治疗方法在民间广泛运用之后得以流传下来。民间习俗中也有中药方：新生儿呱呱坠地后，一定要喝两勺*连水，这样可以排胎*，并且可以清火明目。寓意先苦后甜，吃得苦中苦，方为人上人，孩子长大后就不会再怕吃苦了。

吃紫苏可以止孕吐，这是从楚林的散文中知道的。“紫苏梗原本就是一味安胎的中药，能宽气温中，和胃止呕。它曾用名紫苏，就是让人舍服的意思”。楚林还告诉我们：“紫苏是我国原产。两千多年前，中国最早的词典《尔雅》曾这样记述：取紫苏嫩茎叶研汁煮粥，长服令人体白身香。”对于今天爱美的女性来说，尽可以试试紫苏的魅力。

华陀为了摸清青蒿的药性，他连试三年，终于弄清，并编歌诀供后人借鉴：“三月茵陈四月蒿，传于后人切记牢。三月茵陈治*痨，四月青蒿当柴烧。”楚林告诉我们，三七是名副其实的“南国神草”，它的名字的来源也很有意思。一是“取孟子七年之病，三年之艾之意以示其灵效耳”；二是三七必须种植三到七年方才有效；三是每株三七只长三茎，每茎只有七个叶片，故名三七；四是三七生长的土壤必须为三分潮湿七分干燥，外部环境则必须三层阳光七层阴凉；五是三七种植艰辛，生长艰难，一般都只有三成收获，七分损失。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记载：“三七，止血，散血，定痛，金不换。”在众多的草药中，三七被李时珍 命名为金不换，可见其何其珍贵！读到这里，我们佩服楚林读《本草纲目》的仔细。

她善于从本草的生长特性和药用价值中悟道。在她的眼里“，芥子小而不弱，渺而不卑，微小的它一直在倾情奉献。她认为小小的芥子简直是植物里的哲学家。并且高度肯定芥子“生如芥子有须弥，心似微尘藏天下”。

“去年爬山时偶遇已谢的野牵牛，顺手撸了几粒籽，回来撒进花盆。没想到，今年竟然发芽了。果然是野花，性子野得很，几天就爬满了阳台。防盗网都成了它的画纸，在上面恣意地东涂西抹。先是一片绿，碧绿碧绿的底子，然后就在这底子上织花朵儿。真是朝颜呢，凌晨四点钟就起床，小心翼翼地迎着阳光，这儿一朵，那儿一朵，白色的，红色的，紫色的……小阳台变成绿色的卡通城堡啦！”这是对二丑生长习性的描述。它的药用价值在哪里呢？楚林这样给我们讲故事：“摘回家的二丑被祖母晒干，清清爽爽地装进了玻璃瓶。有一次，看见姐姐偷偷地把黑色的二丑选几粒，又用酒瓶子轧得碎碎的，调上蛋清，涂在脸上，看起来很滑稽。我告诉姐姐，这可是二丑呢，你不怕变丑啊？姐姐不理我，可又怕我告诉妈妈说她浪费鸡蛋，只好小声说：你懂个啥，这能治雀斑。”

楚林散文中说到的这些本草，在我们小时候寻猪草时认识一些，只是那时候，我们都不知道其药用价值。现在想来，怪不得那时候的猪肉那么好吃，那么香，是因为猪吃百草，无病无灾，甚至吃了许多美容的药草！在这本散文集里，读到了楚林日常生活的仪式感。这种仪式既是对本草的，也是对自己的。自从知道二至丸的做法和用途之后，她每年夏至和冬至都会给自己放一天假，去采摘美丽的旱莲草和女贞子，再挑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，把女贞子粉碎用*酒蒸透，旱莲草煎熬过滤，再配上熬好的蜂蜜，搓成一个一个光滑细腻的小丸子。由她亲手做出来的二至丸，应不亚于薛宝钗的冷香丸吧。听她介绍的过程已是一种享受。

“村里有小孩受风肚子痛，用茱萸粉调*酒贴肚脐。还有用茱萸粉调醋贴脚心，治流鼻血、扁桃体发炎、口腔溃疡的，是谓引火归原。”她把诸多的草药特性集在一起，汇成有诗意的处方。“儿时，地锦草用得最多，手破了，扯一把揉碎涂上，它就是最快捷的‘创可贴’，是地道的‘血见愁’”。楚林在中医学上的博览群书，很是让人佩服。她讲元代医学家危亦林利用地锦草做了一个单方：把嫩地锦草蒸熟，以油、盐、姜腌食之，饮酒一二杯送下。这单方专治妇人血崩。在她看来，这治单方的过程和食用方法，就和制作一道佳肴一样美。她说，这是用红颜来为红颜疗伤，用红颜来与红颜对饮、聊天、相伴。

“在寒冷的冬季，手脚常常冰凉的人，用大块的当归配上大块的老姜，大片的羊肉煲出浓浓的汤，喝上一碗，立马就会血脉通畅，手脚温暖，既温肝补血，又散寒暖肾。”若患上热感冒，咽干鼻燥，楚林告诉你：“金银花配上开*花的连翘，嫩竹叶、老荆芥、绿薄荷，小火煮开，就是有名的银翘散。若不想煮，怕麻烦。就用银翘片，淡雅的绿色小丸子，两粒即可。”有了这些中药小常识，自己也可解决一些小疼痛了。

“说到枸杞种得好，还要数我的大妈，从二十五岁到六十五岁。她整整种了四十年。枸杞种了四十年，大伯失踪了四十年，大妈等了四十年。谁都不信大伯还活着，只有大妈信。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，傻傻地等，艰难地等。没想到大伯真地回来了，从海峡那边回来的。战乱让他阴差阳错去了台湾，这一去就是少小离家老大回，乡音无改鬓毛衰。大伯哪里想到大妈还在等他，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抱头恸哭。”面对这位忠贞的大妈种植的枸杞，只想说一句：愿君多采撷，此物最相思。

楚林的父亲是一位中医。这为她的成长创造了非常好的条件。“他把干透的槐花放在锅里用小火细细地炒，炒后再碾成细细的粉。再把柏叶、荆芥、枳壳也如发炮制。这些细末各等粉加在一起，就是有名的槐花散，清肠止血，疏风散热，治疗湿热型痔疮便血疗效 。”对父亲的认同与学习，她从细节观察和理念传承上都做得可以打满分。“小孩患痢疾，用荠菜的根叶烧成灰，研末和大枣汤调服。老人眼生翳膜，把荠菜根、茎、叶洗净，焙干为末。每晚睡前用牙签挑米粒大小放在翳膜上。最绝的是用荠菜根和甜葶苈、陈皮等做成药丸，可治肾病引起的大肚水肿。”读这本散文，知晓了那么多的中药处方，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心素如简叫世菊的女子，她的善良、丰富与高贵也是一剂医治浮躁的中药。

湖北的保康和神农架，号称“鄂西北天然药库”。这两个地方，我也去过，却不知那里有中草药三百多种。懂中医的楚林比我们更懂得那片土地的神奇。天然药库中，有一对神仙情侣，它们是金钗和飞鼠。有金钗的地方必有飞鼠，有飞鼠的地方定有金钗。这飞鼠，民间叫“催生子”。之所以叫“催生子”，是这飞鼠拉下的银灰色的粪便叫五灵脂，五灵脂能活血化瘀，帮助妇人怀孕生子。

俗话说：“立夏开始喝姜茶，三伏就喝*芪粥。”“常喝*芪粥，人老病无忧。”这不是中药广告词，而是民间经验的总结和提炼。*芪甘温纯阳，益气固表，无汗能发，有汗能止，是夏季补中气的良药。通读书中的50篇散文，仿佛自己也成了一个中医：芍药的根治遗精带下，芡实治湿痹，白果敛肺气、定喘嗽。地锦草，专治血病，*芪补气，当归补血，苍耳治鼻炎……一下子能说一大串。“文人的气息和木瓜的气息如出一脉。真正的文人，骨头都是硬的，气味则是清香远溢，和木瓜之顽、之愚何其相像”。在我读完这本书的时候，湖北省作家协会网站公示了第七届湖北文学奖终评结果，楚林的《遇见最美的本草》名列其中，名副其实之作，也是湖北作家的骄傲。她把中医与文学完美结合，既是对中国中医的新式传播，也是文学嫁接科普和生态的另一种呈现。祝福楚林！

张同，女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出版有散文集《孤洲心语》《Email里的乡愁》等，与人合著报告文学《日月生香》，出版有长篇小说《蔓藤的春天》《素袖红妆》。作品散见于《散文》《中国作家》《长江文艺》《芳草?潮》《人民日报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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