▲颜德馨国医大师，年8月起从事中医临床工作，为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、 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医药项目代表性传承人。

按：颜德馨教授创立“衡法”学说，并将此学说应用于膏方治疗慢性病、功能性疾病，取得了良好的疗效。本文结合医案，重点从舒畅气机等几个治法阐述了颜德馨教授“衡法”在膏方中的应用，并总结了颜老制膏的一些特色。

关键词：颜德馨、膏方、衡法

膏方，又称“煎膏”、“膏滋”，是中医治疗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，在人们防病治病中起了很大的作用。膏方并非单纯的补剂，而是包含着“救偏却病”的双重意义，因病致虚、因虚致病，均适宜用膏方，而且更是治疗慢性疾病、功能性疾病的 剂型。

“冬主收藏，春主生发”，冬令进膏，通过冬天的调整、治疗，常可转变患者的体质，调节其病理状态，可期在来年开春之时收到气血调达，阴阳平衡之效。而且膏滋药服用方便，省时省力，更是适合于快节奏生活的现代人，实为我国传统中医学宝库中的一大宝藏，应当很好的加以继承、整理、研究。但由于在以往的中医教学中，很少讲授这方面的知识，以致不少临床医生缺乏对膏方的系统认识，甚至于有失传的危机。

颜德馨教授临床数十载，创立衡法学说，并以此学说为指导拟订膏方，在临床中擅用膏方治疗慢性疾病、功能性疾病，功效喜人。笔者有幸师从颜德馨教授，管窥一二，深感振奋。

一、“衡法”概述

清代程国彭提出汗、吐、下、和、温、清、消、补八法，但时至今日，中医治法已有了很大进展，“八法”已不能概括所有的治法。颜德馨教授在长期临证过程中，深感气血调和的重要性：“人之所有者，血与气耳”；“气血正平，常有天命”；气血的流畅、平衡是人体生理功能正常的基础。而一旦气血不和，百病乃变化而生，其中瘀血是气血不和的重要因素。

“久病必有瘀，怪病必有瘀”是颜德馨教授治疗慢性病、疑难病的重要指导思想，不论是器质性疾病，还是功能性疾病，均是以气血为枢纽，最终导致气滞血瘀等气血失衡的病理状态。有感于此，

颜老创立了“衡法”学说，所谓衡者，具有平衡和权衡之义，就是指针对这种气血不和的病机，尤其是瘀血的产生，采用活血化瘀药为主，再佐以气药（理气、降气、益气、升提、温阳）、血药（凉血、温经、通络）和祛痰泄浊等药而成的治法。这种治法立论于气血学说，强调“疏其血气，令其条达而致和平”，具有调畅气血，平衡阴阳，扶正祛邪，固本清源的作用，适用于阴、阳、表、里、虚、实、寒、热等多种疾病。其与“八法”既有交叉，又于“八法”之外另立一门，对临床诊治有实际指导意义。

“衡法”实际上又可分成从气论治、从血论治两大部分，分别以“气通”、“血活”为目标。盖气机失常者，其常见者有五，分别是气滞、气乱、气逆、气虚（气陷）及寒凝，颜老据此分别提出舒畅气机法、升降气机法、降气平逆法、补气升阳法、通补阳气法。而血行失常者，其常见者也有五，分别是瘀热、寒凝、出血、络阻及痰瘀互结，颜老也相应提出清热活血法、温经活血法、活血止血法、活血通络法，活血祛痰法。

在临证应用时，颜老常根据病人证候，灵活搭配应用上述十种治法，体现衡法精义。其中活血止血法在膏方中应用较少，而通补阳气法与温经活血法有相似之处，故下面就“舒畅气机”等八种治法在膏方中的应用分别举例说明。

二、颜老“衡法”在膏方中的应用

颜老将“衡法”理论融入所处膏方中，围绕“救偏却病”的目的，提出“固本清源、以平为期”的冬令进膏原则。气血总以“气通血活”为贵，这是“衡法”学说的重要观点，因此颜老在应用膏方进补时，其着眼点在于“通”字，补之之法，以通为补。若因气血亏虚而致病者故应“虚则补之”，而气血凝滞为病者则因视其病因或活血，或温经，或通络，总以“疏其血气，令其条达而致和平”为则，如此才能正确掌握进补大法。因此颜老所处膏方，常在“固本”之余，根据患者证候、体质、年龄等因素配伍活血祛瘀、化痰泄浊、理气、清热等“清源”药物，令人耳目一新，别具一格。临床用之于冠心病、高血压、高脂血症、糖尿病、更年期综合征等慢性疾病，疗效甚佳。下面就此治法在膏方中的应用分别举例说明。

从气论治

1.1舒畅气机法——气滞

颜老认为气滞往往是气血失常的基础病机，其中以肝、脾、胃病变最为多见，肝气易郁结，肺气易壅逆，胃气易阻滞，故无论补剂、攻剂，颜老均常配以舒畅气机之法。对于肝气郁结者，颜老喜用逍遥散为底方加减。此法多用于抑郁症、更年期综合征等有肝郁气滞见证的疾病。

[案例]蒋某某，女，更年期综合征，肝肾亏虚、气滞血瘀案，辛巳大雪前订膏方。女子以肝为先天，肝喜条达，从*多年，必有七情之胜，加之更年之际，冲任有亏，导致气血不调，头晕胸痞，颈椎紧掣不舒，肢节酸楚，脉沉细，舌紫苔薄。刻值冬藏之候，藉草木之精华，益不足，损有余，疏肝补肾，畅通血脉，永葆青春可期矣。

膏方：吉林人参90g（另煎冲），潞*参g，淡苁蓉90g，桑寄生g，紫丹参g，桃仁90g，葛根90g，川芎90g，炒枳壳60g，鸡血藤g，川断仲各90g，玉桔梗45g，仙茅90g，制狗脊90g，淮牛膝45g，仙灵脾g，红枣花各90g，肥玉竹g，柴胡90g，绿萼梅45g，佛手60g，炒知柏各90g，云苓90g，砂仁24g，制*芪g，炒白术90g，明天麻60g，当归90g，清炙草45g，广郁金90g，赤白芍各90g，防风90g，制香附90g，巴戟天90g，生熟地各g，甘杞子90g，木瓜90g，潼白蒺藜各90g。上味共煎浓汁，文火熬糊，入龟板胶90g，清阿胶90g，文冰1斤，熔化收膏，每晨以沸水冲饮一匙。

该女患者事务繁多，肝失舒畅，气机郁滞，气滞则血行不畅而为瘀，加之更年之际，复有肝肾亏虚。缘于情志不舒，肝郁气滞者，颜老常宗“木郁者达之”、“血瘀者逐之”之法，以逍遥散为底方舒畅气机，再佐以血府逐瘀汤活血行气，复生化之常度，故在此膏方中逍遥散、血府逐瘀汤基本全方应用。患者气滞较甚，故又加用了绿萼梅、佛手、砂仁、郁金、香附以加强疏肝理气之力。此外，在调畅气机方面，颜老还喜用血府逐瘀汤的枳壳、牛膝、桔梗，枳壳宽中利气，桔梗载药上行，使气机上升，牛膝引药下行，瘀血下泄，认为此三药可调畅上、中、下三焦之气机，临床用之确有良效。此患者正值更年之际，冲任有亏，肾水不足，肝木失养，鉴于乙癸同源之理，以二仙汤补益肝肾，方中当归、狗脊、巴戟天、仙茅、仙灵脾、川断仲均能归入奇经，调畅冲任。固本清源，标本同治，百脉通畅，则能却病延年。

1.2升降气机法——气乱

气乱以脾胃、肝肺病变为多见。就脾胃而言，脾主升清，胃主通降，此为生化之本。脾胃升降失常，可致痰、湿、瘀诸邪内生而为病，对此颜老喜用苍术配伍升麻以复脾胃升降之功。而对肝肺而言，肝以升发为顺，肺以宣降为常，若肝气横逆，肺失宣降，则一身气血皆滞。对于肝气横逆者，颜老喜用天麻、钩藤、菊花平抑肝阳，同时佐以柴胡、金铃子等疏肝之品；对于肺失宣降者，颜老则喜用质清味薄之品，如枳壳、桔梗、辛夷花等，宣透通达，恢复肺的宣降本性。此法多用于慢性胃炎、慢性鼻炎、久咳、肺心病等疾病。

[案例]王某某，男，高血压、高脂血症、慢性鼻炎，金水不足，气血失衡案，

庚辰冬至前订膏。风华正茂，血气未得调达，荣卫之行不畅，鼻病有年，肺气失宣，始则头晕头痛，继之肝失疏泄，血脂偏高，腰酸少寐，血压时时上僭，面色不华，脉细涩，舌淡苔薄。亟为固本清源，务使五脏元真通畅，则可步入康庄，益寿延年。

膏方：吉林人参90g（另煎冲），柴胡90g，明天麻60g，葛根g，炒枳壳60g，红花90g，南北沙参各90g，玉桔梗60g，生蒲*90g，功劳叶90g，川断仲各90g，云苓g，冬虫夏草30g（另煎冲），制狗脊90g，大熟地g，蔓荆子90g，淮牛膝90g，炒枣仁90g，决明子90g，当归90g，炙远志90g，生山楂g，制首乌g，灵芝90g，川芎g，玉竹g，煨金铃90g，紫丹参g，赤芍90g，生薏米g，杏桃仁各90g，法半夏90g，湘莲肉90g，辛夷花90g，新会皮60g，*芪g，苍白术各90g，防风90g，滁菊花90g，上味共煎去渣，文火熬糊，入鳖甲胶g，净糖1斤，熔化收膏，每晨以沸水冲饮一匙。

该患者患有慢性鼻炎，肺气失宣，继之肝失舒畅，导致气滞血瘀。故在治疗上颜老除了以血府逐瘀汤为底活血行气外，重点在于恢复肝、肺的正常气机运行。方中除了以枳壳、桔梗、牛膝宣畅三焦气机，复以辛夷、蔓荆子、防风、枳壳、桔梗此类质清味薄之品恢复肺的宣降，宣通肺窍；以玉屏风散益气固本；肺金不足则以水助之，故用南北沙参、玉竹滋养肺阴。肝郁气滞而时有阳亢，故以柴胡、陈皮、天麻、金铃子、菊花疏肝之气，平肝之阳。如此肃肺疏肝，复其常度。方中决明子、生山楂、苍白术、生薏米专为血脂升高而设，以达固本清源，亦有见肝之病先实脾之义。

1.3降气平逆法——气逆

此法在于使上逆之气得以平顺，多用于肺气上逆、肝气上逆等证。对于肺气上逆者，颜老喜用葶苈子、苏子、旋覆花、枇杷叶等肃肺之品；而对于肝气上逆者，颜老除了喜用天麻、钩藤、菊花等平抑肝阳之药外，对于阳亢明显化火者，更加用金石药及蚧类药，如龙骨、牡蛎、珍珠母、磁石、生石决以重镇平逆泻火。此法多用于高血压、哮喘、慢支肺气肿等疾病。

[案例]冯某某，男，高血压、糖尿病、高脂血症，水亏木旺、痰瘀互结案，已卯冬至节订膏。肝家气火本旺，高血压有年，胃病泛酸，府行不实，日 次，血糖、血粘、血脂均偏高，面部潮红，心烦易怒，头晕胸痞，易于气怯，今岁曾昏倒一次，小溲混浊，夜分少寐，脉弦数，舌苔*腻。肝旺土弱，痰瘀交搏，心失所养，肾水不足以涵木，生化乏权，亟为平肝抑木，化浊健脾，滋肾安神，药饵外还应啖素养性，幸勿等闲视之。

膏方：西洋参90g（另煎冲），粉丹皮90g，云苓90g，明玳瑁60g，生山枝90g，川芎90g，紫贝齿90g，柴胡60g，紫丹参g，生石决g，桑叶皮各90g，赤白芍各90g，决明子g，薄荷45g，杏桃仁各90g，大生地90g（蛤粉拌），*芩90g，红花90g，净萸肉90g，炒知柏各90g，白蒺藜g，泽泻90g，莲子芯90g，苍白术各90g，双勾90g，石苇g，地锦草g，白菊花90g，生蒲*90g（包煎），*芪g，明天麻90g，小川连45g，紫草90g，肥玉竹g，水牛角g，半夏90g，陈皮60g。上味浓煎去渣，文火熬糊，入龟板胶60g，鳖甲胶60g，蛋白糖（糖尿病专用）1斤，熔化收膏，每晨以沸水冲饮一匙。

对于高血压，颜老认为该病是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，使体内的阴阳消长失调，尤其是肝肾阴阳失调，形成上实下虚的病理征象。此患者为典型的肝家气火亢盛者。肝气横逆，致使周身气机逆乱，气滞血瘀；加之肝气横逆犯脾，又致痰浊内困。故颜老对此患者亦采用逍遥散方义以舒畅气机，同时以桃红四物汤加丹参、生蒲*活血祛瘀。除此以外，重点在于平肝泻火，使上亢之肝气平顺，故用水牛角、双钩、天麻、菊花、决明子、丹皮、栀子平肝泻火，再以玳瑁、紫贝齿、生石决重潜肝阳，清泻肝火；复以生地、知母、*柏、净萸肉以滋水涵木。方中*芪、苍术、地锦草、生蒲*则是为治疗糖尿病而设。之所以辅以苍白术合二陈等运脾化痰，健运中州，不仅为降脂而设置，更可防药物困其运化。此证最忌腻补，否则壅结更甚，当以通为补，不明虚虚实实之道，不足论补。

1.4补气升阳法——气虚（气陷）

此法是李东垣治疗脾胃内伤病症的重要大法，多用于治疗脾胃虚弱，阳气不升者，对此颜老喜用李氏清暑益气汤化裁，临床多用于冠心病、心肌疾病、胃病、肝胆病以及肾炎等疾病。此外，颜老认为此法尚有引血上行，濡养脑窍的作用，常以本法为基础，辅以散风之类，如蔓荆子、葛根、细辛、白芷等，再加入川芎、赤芍、桃仁、红花等活血化瘀之品治疗脑动脉硬化、老年性痴呆等病。

[案例]张某某，男，高血压、口腔溃疡，脾肾两虚、气虚不升案，辛已冬至后订膏。今春形神俱佳，血压正常，时有口腔溃疡，神萎力乏，夜分少寐，肋痛绵绵，口苦目瞀，脉小弦，舌胖质淡。气虚湿阻，生化无权，原拟脾肾双治，辅以疏肝泄热，衡其不平，固本清源，一年一度之养生大计，为来春树健康之基。

膏方：吉林人参60g（另煎冲），当归90g，红枣90g，西洋参60g（另煎冲），陈皮90g，柏子仁90g，川石斛90g，甘杞子90g，酸枣仁g，大麦冬90g，滁菊花90g，煨金铃90g，柴胡90g，生熟地各g，炒枳壳g，五味子90g，粉丹皮90g，玉桔梗g，炙*芪g，云苓90g，玉竹g，苍白术各90g，净萸肉90g，霜桑叶90g，泽泻90g，淮山药g，葛根90g，炒升麻90g，赤白芍各90g，巴戟天90g，潞*参g，紫丹参g，菟丝子90g，清炙草45g，制首乌g，莲子肉90g。上味共煎浓汁，文火熬糊，入龟板胶90g，鹿角胶90g，白蜜1斤，熔化收膏，每晨以沸水冲饮一匙。

此患者神萎力乏，舌胖质淡，乃脾虚湿阻之象。李氏认为“脾胃内伤，百病由生”，脾虚则清气不得宣升，浊气不得下降，中州失其升降枢纽之功。颜老在治疗上崇东垣“升阳”之法，常取东垣清暑益气汤化裁，以人参、*芪、*参等补益脾土，升麻、柴胡、葛根升发脾阳以胜湿，苍术、白术、泽泻上下分消湿热，再配以生脉散养阴泻火益肺。而土虚木伐，水不涵木，时而化火，则又可见肋痛绵绵，口苦目瞀，故配以杞菊地*丸，滋水涵木，肝肾同治，辅以首乌、丹参养血活血，枳壳、桔梗、牛膝通调三焦气机，深中病机。方中升麻一味，颜老除了常用之提升脾阳，尚喜其发散郁热之功，对于脾虚而肝有郁热者尤为适宜，也是颜老治疗口腔溃疡的效药。

三、体会

颜老以“衡法”理论为指导拟订膏方，提出“固本清源”的制膏原则，将传统补剂改为治疗剂，大大的扩大了膏方的适用范围。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，膏方不单纯是用一些补益药来固本，而是视患者虚实偏盛而双管齐下，“固本”、“清源”兼施，因此既往膏方中不常用之附子、干姜、大*、川连、虎杖、荆芥、防风、生山楂等皆在膏方中时时出现，破血除癥药如水蛭、血蝎、蒲*、三棱、莪术等应用率亦高，皆有其独到之处。

因此，充分体会颜老“衡法”学说的精义，领悟膏方救偏却病的双重功效，将膏方作为治疗慢性病、功能性疾病的有效剂型加以研究，必将对膏方的发展起到极其积极的推动作用。

本文来源：医院，版权归原作者，如涉及侵权，请联系删除。

赞赏

长按向我转账

受苹果公司新规定影响，iOS版的赞赏功能被关闭，可通过转账支持。